可到了桌边,花无缺却把菜单给了那少年,让他点菜,店小二隐晦地打量一下少年,见了少年这副肮脏穷样,心顿时凉了半截。
小费肯定是别想了,看这位的样子,估计连点什么菜都不知道,赚是赚不了多少了。
店小二这么想着,神情之中便难免带出来些,只是看在花无缺的面子上,不敢抱怨什么。
那少年见他的样子,便发作道:“你道我穷,不配吃你店里的饭菜吗?哼,只怕你拿最上等的酒菜来,还不合我的胃口呢。”
那店小二再也忍不住,冷冷的道:“是么?咱们茴香楼,是梁溪有名的大饭店,上到京城风味,下到海外奇珍,没有咱们家做不出,就只怕吃了,没人给钱,亏了本了。”
花无缺暗叹一声,正要开口。
那少年却转头问他,道:“任我吃多少,你都作东吗?”花无缺笑道:“当然,我说了要请你吃饭,就不会反悔。”说着,他又对店小二道:“他点什么,你便做什么。找我收钱就是,放心,不会少了你的。”
店小二得了十余枚铜钱,便眉开眼笑,道:“多谢公子,大伙儿吃好喝好。”
“不知这位爷要吃点什么?”
那少年笑了一声,道:“那我要先吃果子。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
这是正常席面的规格,店小二看了他一眼,问道:“不知大爷要些甚么口味的果子蜜饯?”
那少年道:“好东西谅你也弄不出来,总不过是些骗人的玩意。你就这么准备吧,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拣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
“江南繁华,总买得到的,不缺这么几颗。蜜饯吗?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
店小二听他说得十分在行,不由收起了小觑之心,再不敢轻敌,以免输了自家的招牌。
那少年又道:“这个时节鲈鱼最肥,淮扬的河鲜味道也好。嗯,就来八个合时令的酒菜吧,也不求多好,马马虎虎就成。”
店小二忙陪笑,推出本店的招牌菜“梁溪脆鳝”,可却被少年一口拒绝了。
“几条田里抓来的黄鳝,有什么好吃的?你别想糊弄我。”
“鱼嘛,就做莲房鱼包,虾来个宫保虾球。”
“然后是花炊鹌子、炒鸭掌、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姜醋金银蹄子、莼菜鲈鱼羹。”
“我只拣你们这儿做得出来的点,名贵点儿的菜肴嘛,咱们也就免了。”
店小二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等他说完,道:“我的爷啊,这八样菜价钱可不小呐,但是那鸳鸯煎牛筋,就怕不能找到牛肉啊,咱们这里不比北边,牛杀得少。”
少年一指花无缺,道:“这几位爷做东,你还怕吃不起吗?”
店小二看了看荷露的剑,顿时默然。
“再配十二样下饭的菜,八样点心,也就差不多了。”少年道。
小二不敢再问少年还要什么点心了,只怕他点出来,自己采办不到原料。
当下吩咐厨下拣最上等的选配,又向少年问道:“爷们用甚么酒?小店有刚送来的猴儿酒,看是不好看,但滋味是没得说的,要不打两角?”
少年道:“谅你也拿不出玉壶春来。随便拿壶干净的酒就成了,那东西,你好意思拿给这位爷喝吗?”
店小二连连称是。
移花宫的三人忍俊不禁,花无缺是个翩翩公子,年纪又小,今天是唯二两次被称作“爷”。
嗯,还有荷露荷霜,也是爷们了。
花无缺听他的声音,应当于自己差不多大,应该还要小几岁,可少年却偏要装作那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话,让他忍不住发笑。
这种轻松、活力,是移花宫里没用的。
这次出来遇到的一些人,一些事,也没有。
不一会,果子蜜饯等物逐一送上桌来,排得琳琅满目。
花无缺吃惯了移花宫的珍馐,那些食物所用的食材自然是最好的,但移花宫到底还是按照邀月怜星的意志来执行的,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样,煮什么他就吃什么,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清淡就行。
荷露荷霜虽是在移花宫长大,衣食住行都不差,但也是十余年侍女制式的饮食,并且受森严的宫规约束,内心深处对外界的事物,始终是向往的。
除了龙井虾仁,花无缺是认识的。
其他每一样上来,他都很好奇,蜜饯糖果,他认识甜味,却几乎是没有吃过的。
大姑姑说,他需要吃那些没有用处,小孩子吃的东西,也不许小姑姑给他带。
大姑姑终日里,只想着要战胜邪异门的那个男人,杀了负她,伤她的邪灵。
只想让他战胜风行烈,最好杀了风行烈,让天下的人都好好看看,她养的孩子比厉若海一直放不下的徒儿强百倍。
花无缺叹了一口气。
希望这次出来,能顺便找到十二星相......还有江琴,为父报仇。
除了大姑姑的扬名吩咐,还有和邪异门弟子对着干的要求以外,这又是一件花无缺惦记的事。
无缺公子没让其他人知道他在走神,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美味身上。
“你们原先点的那两道菜,真不怎么样,看那蟹粉文思豆腐的颜色就知道,一点都不新鲜,不如直接吃蟹黄来的好,嗯,大师傅的刀工倒还可以。”
“这样呀,公子你吃的出来吗?”荷露懵懵的,她尝不出来呢。
花无缺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呢,多亏这位兄台点播。”
那少年却道:“你们不是海边人,不知道也不奇怪啦。”
“俗话说无奸不商,店家极力推荐的梁溪脆鳝才是欺负你们有钱人,不识货哩。”
“这黄鳝里面,掺杂了不少大泥鳅,这种小鱼,本就不好吃,也没多少肉,就这时节尝个鲜味,哈哈哈,他定是想着你们分不清呢。”
花无缺一怔,想想确实如此。
他读过许多书,还认识不少药草,略通医术,可他从不会费心去分辨黄鳝与泥鳅的区别。
荷露荷霜自幼就待在移花宫,也没下过田,更没有条件去了解外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