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星期,贺甜甜都待在荣和光身边,给他过滤信息,按照吩咐下达指令,直到他行动如常为止。
叶景南很忙,带她来这里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主治军医梁东,发觉两人之间气氛诡异之后,便也将平常的一些服侍任务一股脑儿交给了贺甜甜,除了每日例行检查,也没再踏入过这个戒备森严的房间。
贺甜甜沉默地做着事情,除了例行公事外,几乎就没开过口。
荣和光也没当回事,他的身体损伤看着严重,实际上,远不及精神力受损厉害。这一次侦查任务,他掉了起码两星实力。
要知道,在突破a级以后,每一星级的精神力都不容易突破。尤其是在他这个层次,可以说提高每一星都极为艰难。可是偏偏,在他准备充足的时候,他还是受了伤。
荣和光动了动手脚,幸亏星际时代医疗水平十分高,要不然,他这一生又会是个残废。
行动不便的苦,他可不想再受。
眼见一天又要过去,她做完事情仍旧是保持了沉默,他便没话找话说,“木村家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料理。”
“不必,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贺甜甜迅速抬起头来,双眼不复初时的激动,尽是漠然。
荣和光“哧”地一声,“庞然大物,你用什么跟他们抗衡?”
“这与上将大人无关。”
荣和光霍然走到她跟前,俯身看了她好一会,才道了一句,“愚不可及。”
贺甜甜挺直身体,寸步不让,“那也与你无关。”
想要将眼前这个倔强的娃娃脸给打趴下。手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原来就是这样。
荣和光硬是将自己的戾气压了下来,他果然。在父亲这条道上,还是新手上路啊。
“跟上。”他没再就刚才的话题说下去。而是带头出了门。
贺甜甜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穿过长廊,路上遇见好几拨人对着他们敬礼,荣和光都是点点头便越过去了。
一直到达机甲装载区,他纵身跃上了机甲,见她停下步子,只是呆呆地仰望,便挑了挑眉。“上来。”
这是一架纯黑的机甲,胸前绘着一个大写字母“c”,如同王者一般矗立在众多机甲之间,一如它的主人,冷冷地俯视着渺小的她。
贺甜甜有一瞬间的退缩,感觉到自己情绪的变化,心底的恼怒突如其来,她气势汹汹地爬进了驾驶舱,在副驾驶位上坐好,却怎么也找不到固定躯体的控制键。顿时僵立在当场。
荣和光也不管她,双手纷飞,各种指令不断地下达。机甲从通道中飞速升起,在贺甜甜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作战区域。
眼前真实的场景让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手脚微微抽搐,她的脸色瞬间白了,呕吐的感觉随之而来。
荣和光却仿若未见,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地精准比划,在虫群之中自如穿梭,每一瞬间都收割掉一大片虫子的性命。淋漓的鲜血,尚未染上机甲。就被甩在了身后。
不少人看见了这一架机甲,纷纷将附近的区域让了开来。眼看着荣和光每一次或平实或华丽地比划,都让一大群虫子丧失掉性命,全都不约而同地喝起彩来。
贺甜甜却紧闭着双眼,汗水源源不断地滴落。她在咬牙强忍着排山倒海般的呕意,大腿已经被自己给掐出血痕却恍然不知。
“睁开眼睛。”
荣和光冷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贺甜甜却充耳不闻。
“这就是你说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办’?”荣和光顺手又解决了靠近的一只五角大虫,“真是给你母亲丢脸。”
贺甜甜霍地睁开双眼,愤然扭过头来想要说话,不料刚张开口却吐个不停,狼狈得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荣和光冷着脸快速地返回军舰,途中甚至提前通知了梁东赶紧到医疗室候着。
直到梁东看见荣和光半拖半抱着贺甜甜进来的时候,他哭笑不得地向着被吐了个满怀的上将解释,“贺同学没事,只是还处于战场适应期,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叶景南随后也来了医疗室,他还以为是荣和光出了什么事,不料却撞见了这样尴尬的一幕。联盟军神不顾身上的脏污,冷然看着那个只顾埋头狂吐的女生,脸色难看不发一言。
“上将,您去休息吧。身体刚复原,精神力最好休养休养,战斗的事情不在一时。”
梁东硬着头皮叮嘱了一番病患,才转而给贺甜甜递过一杯水,“今天怎么又犯了?前两天开始不是没吐了吗?还做噩梦吗?”
贺甜甜吐完终于好受了些,漱了漱口,才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止痛药最好不要吃,虽然没什么副作用,吃多了身体也会有抗体,以后再用就没那么有效了。”
贺甜甜还没有回答,荣和光就突兀地插进话来,“什么噩梦?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医疗室里气氛陡然沉重起来,荣和光难堪地站在原地,叶景南与梁东也被这话惊地不敢动弹。
贺甜甜懊恼地低下头去,厚重的刘海下,额头的火焰标志跳动地越发激烈了。该死,她又忘记夜殇给她的教训了。
“以后每天跟我出去作战三个小时,直到我满意为止。”荣和光面无表情地下了命令,就转身大踏步而去。
贺甜甜咬了咬唇,果然,惩罚来了。
梁东诧异地望望这个,望望那个。接收到叶景南警告的眼神时,便识趣地没有询问,只是开了一些止痛药给贺甜甜随身带上。便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你这脾气要改改,他只是关心你。”
贺甜甜一言不发地垂着头,双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
叶景南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声“别到处乱跑,身体不舒服就去找梁东”。然后就匆匆回了指挥室。
第二日,贺甜甜开始每天都跟着荣和光出去,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陪他剿杀虫子。常常是他还没有热身,她就已经连黄疸水都吐了出来。
每每这时,荣和光便冷着一张脸飞回来,等她平复了心情,便又命令她进入机甲,继续飞出去战斗。直到她呆在机甲里的有效时间达到三个小时。才会放任她去休息。
开始一个星期,他们每天都要往返十几趟,相当于她每次只呆了不到十分钟,便要返回来休息。
第二个星期的时候,她的情况终于好了些,大概能够坚持十五分钟。可能真的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她每回都是将饭菜吐完,就会感觉好很多。
半个月之后,她每次都能够坚持二十分钟以上,吐的次数少了很多。终于不用每次都一身酸臭地从机甲里爬出来。
在这样连续不断地狂轰滥炸下,二十多天之后,她已经能够淡定地坐在位子上。开始认认真真地观看起荣和光的手势。不过,他的手速实在太快,在那三个小时的震荡里,她基本什么都看不懂就是了。
后来她偶尔也会仔细地去看虫子的模样与动作,大多都恶心凶狠得不行,只是荣和光总是轻描淡写地就将她的观察对象给咔嚓了,久了她就感无趣,有时甚至会无聊地睡着。
荣和光完全不管她,只要她身体能坚持住。他完全不去理会她在座位上干什么。
实际上,自从医疗室那日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好像只要谁先开口。谁就认输了一样。就算每次出发,两人也是一前一后,至于回来,那完全就是看荣和光心情。
贺甜甜有时会觉得好笑,他们这样的相处,完全不像是父女。而她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女儿,可是在某种程度上,她却不得不承认,两人的脾性还是很相像的。
然后她便会觉得一阵厌烦,心里说不出的暴躁。
于是在他冷着脸的时候,她的表情也越发冷漠,完全找不到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温情爱戴,也看不到一个公民对联盟军神的尊敬畏惧。
他们的相处情形,让看到的人都奇怪不已。可是大家也只敢私底下议论几句,在荣和光面前却完全不敢造次。
至于贺甜甜,他们更不敢去问了。敢给军神脸色看的人,还有一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除非他们脑袋被门板夹了,傻子才会去招惹她。
再说了,最初就算有人真心想去八卦一番,看到吴圆圆因为此事而被叶景南给修理得不像人样的份上,众人也歇了心思。
于是贺甜甜每天都跟在荣和光身后进进出出,一直到实训结束,她也还停留在前线。
叶景南期间去各大训练基地巡视了一圈,结束了任务回来,发现贺甜甜仍旧跟在荣和光身后,像条小尾巴一样忙前忙后,不禁好笑不已。
这对父女,相处的情形实在有趣,那么幼稚地赌气,相互之间居然还配合无间。即使不说话,对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真是神奇。
“你怎么还没回去?”
贺甜甜看见是他,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总教官,我正想找你问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听余中校说,实训已经结束了。”
叶景南微笑,以前称呼他都是用上了“您”,现在是“你”,显然她现在的心情比刚开始要放松多了,“这事你不是应该问上将吗?”
贺甜甜咬了咬唇,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祈求,“能帮我问问吗?”
“是不敢问还是不想问?”
贺甜甜低下头去,她能说两种原因都有吗?
在跟随荣和光的一个多月里,她亲眼见识到了他职责的繁忙,现在她已经知道,当初她所认为的惩罚,实际上是变相地对她进行指导。
原本她并不了解这其中的意义,毕竟她每天都吐得天翻地覆,荣和光又从来没有开口讲解过什么,直到后来有个中士特意跑来问她,“跟在军神身边,你都学了什么?”
她才下意识地反应过来,原来在别人眼中,荣和光是在教导她。那么,事情确实是这样的吗?
她将这段日子以来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确实是在教她,只不过,方式更加含蓄粗暴而已。
然后她的心情便复杂起来。因为前世的原因与原主的早夭,她对他不要说父女之情,就算是普通晚辈对长辈的尊敬之情也不曾有过。可是现在,他却是真真切切地以一个父亲的心情,想要亲自教导她。
可惜她不是他的女儿。她的灵魂来自那个消失了的星球。她的父亲贺秉诚,在与她见过的唯一一面里,亲口说过她“当时就不应该出生”,后来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只当她是个麻烦,巴不得能够早日摆脱。亲自教导?那只是个笑话罢了。
这些日子里,她的心情越来越烦躁,可是因为叶景南一直没有回来,她又不愿意开口去问荣和光。荣和光也似乎忘了她还必须实训,或者说他一直未能满意她的表现,两人便一直僵持到了现在。
叶景南叹息一声,不动声色地往荣和光的房间走去,贺甜甜无意识地也跟在了身后。
荣和光在看见贺甜甜的时候,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总而言之,直接忽视了她这号人就是了。
叶景南也不避讳,就一些军事任务与荣和光交流了一会,在贺甜甜仍旧神游太虚的时候,便起身告辞。
当贺甜甜回过神来的时候,才赫然发现自己又与荣和光单独呆在了一起,心里对叶景南的做法是腹诽不已。
荣和光一直在伏案工作,贺甜甜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百无聊赖地忍了半个小时,正打算悄悄溜走,荣和光却适时开了口,“有什么事?”
贺甜甜条件反射回答道,“实训已经结束,我要回去了,上将。”
“开学的时候再回去。”命令的语气。
“爷爷会担心我。”不满的声音。
“他知道你在我这里。”
“……”
“不管是好是坏,我会试着去做一个父亲。”荣和光也不管她,放佛自言自语,“我的脾气不太好,要是可以,你就试着接受。要是实在厌恶,你就像之前一样,无视我就好了。”
听完这话,贺甜甜瞬间暴躁起来,她站起身来离开,脚下生风,脸上却爬满了泪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