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洞中又休息了一天,耶律帖烈身上的伤口虽然慢慢趋于好转,只是他身上的热度并未退去,额头摸上去依旧烫的吓人。可是归心似箭的两人都觉得在这山洞中待不住了,于是耶律帖烈捡了一根枯枝做拐杖,由钟紫苑搀扶着,两人相携又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待两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翻过两道山岭,经过无数次战火破坏的巨涌关终于出现在了远处。只是此刻已经将近黄昏,夕阳如血,为这座饱受契丹人凌虐的城楼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原本白雪皑皑的平原,被暴雨洗刷后,露出了下面贫瘠的土地。那些原本埋在雪下的泛黄的野草就像是癞子的头发,东一块,西一块的分布在触目可及之处,有零星的几只山羊正在努力的啃食着。
也许是才经过契丹人的洗劫,让巨涌关内的军民都提高了警惕。远远可以瞧见那雄威的城门半掩着,有许多士兵正在严厉的盘查着进出的百姓。虽然他们盘查的非常仔细,可是等待进关的队伍也只有零星几人而已,全没了年前的热闹及喧嚣。看来百姓们也被吓坏了,在这紧要关头,没人会愿意出来四处瞎逛。
看到巨涌关钟紫苑心情是无比雀跃的,她可以想象郭承嗣此刻心情有多么焦急,他看到自己平安归来,一定会喜出意外。她犹豫片刻后,放开了扶着耶律帖烈的手,道:“你肯定是不能进城的,就你这身伤,要是被那些守城的士兵发现了,一定会怀疑你的身份。咱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耶律帖烈单手杵着枯枝。像一座山般直挺挺的立着,冷冷道:“你去吧!下次在战场上碰见,咱们依然还是敌人,谁也不用对谁手下留情。”
钟紫苑心中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即将见到郭承嗣的狂喜已经盖过了这点小失落。她点点头,道:“你保重!”然后转身往巨涌关奔去。
谁知才跑出了几步,身后就传来“啪”的一声响。她脚下一滞。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就见原本如山般立在那里的耶律帖烈,失去自己的支撑后,狼狈的摔了下去。
钟紫苑迟疑片刻还是奔了回去。想将在泥地里挣扎的他扶了起来。谁知她这番好意,耶律帖烈并不领情,他用力推了她一把,瞪着眼睛狰狞的嘶吼道:“要滚就快些滚。我不用你可怜!”钟紫苑猝不及防被他推得一屁股摔到地上。
“不识好歹!”钟紫苑也恼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水转身就走。只是走着走着,原本轻盈的脚步变得有些沉重。尤其是脚上的旧靴子,这一路的翻山越岭,鞋底与鞋面都快要分家了。
看到脚上原本耶律帖烈穿着。最后却让给了自己的旧靴子,钟紫苑心中的愤慨不知不觉都消失了,她忍不住再一次回眸望去。就见耶律帖烈正倔强的杵着枯枝想要重新站起来。只是试了两三回都没有成功,此刻他正懊恼的拿枯枝用力砸着面前的土地泄愤。
没有人比钟紫苑更加清楚他此刻的身体状态有多糟糕。偏偏他还咬着牙和她一起爬山涉水,估计目前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吧,才会连摔倒了都没有力气爬起来。如果自己此刻走了,他可能很快就会被在巨涌关周边巡逻的士兵发现,那对他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虽然耶律帖烈蛮横的将她挟持了出来,可这一路上他对她还是多番照顾,甚至还救过她的命。从理智上说,他们是敌非友。可从感情上说,她还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女人嘛!本就是一种充满感性,又容易冲动的奇怪生物,活了两世的钟紫苑依然逃不过这个魔咒。她略一思寻后,又再次回头了。她坚定的扶起耶律帖烈,慷慨激昂的道:“我还是先陪你找到你的族人,再回去好了。”这回耶律帖烈没有再继续拒绝,也没有发怒,而是沉默的靠着钟紫苑的扶持,艰难的重新站了起来。
就算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也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喘着粗气,道:“我没有力气去找他们,只能等他们来找我!你看见那边山坡顶上最高的白杨了吗?”
“白杨怎么了?”钟紫苑往远处瞧了一眼,然后奇怪的问道。
耶律帖烈解释道:“待会我写几个字,你去埋在树下。我的族人就可以依着我写的字寻过来。”
“好,你写,我去埋!保证不耽误你的事。”钟紫苑无比爽快的说道。
没有笔墨,只能又是他身上那件残破的中衣倒霉了。他沾了地上的泥浆,在扯下的衣料上写了几个她看不懂的契丹文字后,交到了她的手里,道:“辛苦你了。”
钟紫苑接过衣料,看着上面黄呼呼的泥字,傻傻的道:“怎么用泥浆写字?这么关键的时候,不是应该咬破手指,写血书的吗!”
耶律帖烈不解的反问道:“为何要咬破手指写血书?用泥浆一样也能看清楚。”
钟紫苑嘴角抽了抽,她总不能说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吧!于是她摸着后脑勺,讪笑道:“我就随便问问,不用放在心上。”
钟紫苑扶着耶律贴烈在一隐蔽处坐下,又扯了几根枯藤把脚上快要四分五裂的靴子绑好,然后疾步往那山坡而去。只是她走得匆忙,完全没有发现身后默默看着她的耶律帖烈,眸光有多么复杂难懂。
那山坡目测很近,可是等她走到并爬到坡顶,还是花了一个时辰。到了坡顶她就傻眼了,本来以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却因为眼前成片的白杨树而变得复杂起来。究竟哪一棵白杨树才是最高的那一棵?
此刻天色已经全黑了,她也饿的脑袋发虚手脚发软。上一餐吃东西还是在三四个时辰以前,也就是土里挖出来的几块野山芋而已,此刻她真是无比想念前世的通讯法宝—手机。
找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后,她破罐子破摔的悻然嘀咕道:“不管了。人不能叫尿憋死!左右不过寻一棵最高的白杨树,我认为那棵树高就埋那了。至于是不是他们族人传递消息的那棵,就全看那头犟驴子的造化了。”
此时山坡上一片漆黑,她生怕又会惊动某条正在冬眠的毒蛇,只能提心吊胆的慢慢摸索着,好不容易才寻到一棵她认为是最高的白杨树。
她一边苦哈哈的拿着尖石头在树底下刨洞,一边絮絮叨叨的念叨道:“叫你心软。叫你鸡婆。本来可以洗个热水澡,烤着火炉吃顿饱饭。就因为人家一个眼神,你就饿着肚子。黑灯瞎火的帮他送什么鬼信。下次我要是再做这样的蠢事,我就不活了我!”埋好了那块布料,她又摸索着下了山坡,回到了耶律帖烈身边。
耶律帖烈依然坐在原地。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他低低声的说道:“我没想到你还会回来。”
钟紫苑已经是精疲力尽。她一屁股坐了下来,喘着粗气不满的道:“你以为我还想回来,只是这黑灯瞎火的,我也不知道埋的地方究竟对不对。再加上巨涌关的城门早就关了。索性我好人做到底,再回来陪你最后一夜。若是到了明天你的族人还没有找到你,最多我豁出去再帮你埋一次好了!不过先说好。那是最后一次,接下来我不会再管你了。”
耶律帖烈沉默的看着她。慢慢摇头道:“不用麻烦了,我的族人已经找到我了。”
“真的?怎么可能这么快!”钟紫苑听到这个消息,欣喜的跳了起来,左右环顾着,道:“他们来了,那我岂不是可以走了!”
在她左右的阴暗处,冒出了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左衽圆领长袍,脚蹬长皮靴,头戴皮帽,手持弯刀的契丹汉子。他们胯下的马都被布条牢牢的裹住了嘴,所以隐在暗处一点声息都没有。此刻,他们一个一个目露凶光正沉默的往她身边聚拢。
钟紫苑脑中灵光一闪,她收敛了笑容,瞪着面色复杂的耶律帖烈,惊怒道:“原来你另外有办法和你的族人联系,方才多番示弱,只不过是怕我在你族人来之前逃走,所以布下了一个圈套而已!”
耶律帖烈突兀的哈哈大笑,他丢了手里的枯枝,翻身也上了马。而后拉住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得意的道:“原来你也不蠢嘛!其实我给过你无数次逃生的机会,就算是方才,你埋了我的手书后即刻回巨涌关去,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惜你空有一腔热血却没有脑子,明知道咱们是敌对的关系,居然还傻乎乎的跑回来。像你这样傻的人我还真没有见过。”
钟紫苑冷笑道:“原来看到农夫与蛇的故事时,还总是笑话哪会有这么傻的人,原来我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一回农夫。”
她一边说话,手腕却悄悄一抖,那个熟悉的青花瓷瓶已经滚到了她的掌心。在山洞里耶律帖烈昏迷的那段时间,她趁机搜过他的所有衣物,结果在他的外袍里找到了他号称已经随手扔掉的小包裹。
里面的东西一样都没少,尤其是那小小的瓷瓶,简直让她欣喜若狂。这可是救命的法宝,于是她又悄悄的把这些零碎东西收进了自己怀中。好在耶律帖烈醒来后,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小包裹的存在,连提都没有提过。
此刻因为盲目的冲动,她让自己陷入了契丹人的包围。危急中也只有这小小的青花瓷瓶,就是她逃脱的唯一希望。她一边说话试图扰乱耶律帖烈的思绪,两根手指却悄悄的夹住了瓷瓶上的塞子。
耶律帖烈忽然用契丹语大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飞快用袖子捂住口鼻。钟紫苑刚刚暗中把瓶塞打开,一个契丹汉子却屏住呼吸,然后弯腰一挥,手里的刀鞘用力的拍中她的手掌。她握在掌心的青花瓷瓶立刻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出了老远。
“你......”眼见唯一的救命法宝被拍走了,钟紫苑不由惊怒交加。
耶律帖烈放下了捂住口鼻的衣袖,哈哈大笑道:“若不是那天晚上你迷倒那两个侍卫的手法恰好被我看在了眼里,今天只怕也要着你的道了。”
狂笑声中,他突兀的伸手扣住她的手臂,一用力,把她提到自己的马背上。他用一只胳膊紧紧的搂住她的纤腰,另一只手一抖马缰,用契丹语厉声吆喝道:“咱们走!”然后一马当先飞快的窜了出去。
几个契丹人纷纷拨转马头,悄无声息的跟上了他。被耶律帖烈强硬的搂在胸前,钟紫苑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连每一下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钟紫苑不得不侧着头,一边避开这狂风,一边极为愤怒的叫道:“你要杀便杀,费这么大力气,又是装病又是做戏的唬我,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耶律帖烈垂下了眼睑,藏起了眸中复杂的眼神。他只默默的紧搂着她,因为楼的太紧了,埋在她颈间的脸,吐出的灼热呼吸,激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等不到他的回答,钟紫苑气急败坏的用力挣扎起来。可惜他的胳膊如铁铸般有力,不管她如何挣扎也不能撼动分毫。
这时,耶律帖烈将嘴唇慢慢移到她的耳边,有意无意的伸出舌尖在她元宝般的耳垂上舔了一下。感觉到怀中的她浑身一个激灵后。他才吐出一口浊气,阴森森的威胁道:“你若是急着求死,也不要太浪费了。不如让我还有我的部下先满足一番再说。不过你放心好了,到时我一定会将你的尸体给你心爱的武显将军送回去,让你们早日团聚。”
说着话,他紧紧扣住她纤腰的那只手开始不客气的上下滑动起来。没想到一路上还算比较君子的耶律贴烈一旦撕破了脸,会变得如此无耻歹毒。钟紫苑被唬得尖叫道:“住手,住手!”
耶律帖烈再次哈哈大笑道:“知道怕了就听话,别真以为自己有什么可以依仗。”
钟紫苑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可是形势不由人,再硬碰硬下去也只会让自己吃亏而已。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只得垂下眸子,苦涩的道:“我听你的话就是,可你若是想要侮辱我,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具尸体。”
用自己的命去威胁自己的敌人,她还真怕这头犟驴子根本就不会买账。好在耶律帖烈似乎觉得她还有别的用途,立刻爽快的应承道:“放心好了,这一路你若是听话,我保证不会碰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