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何尝不是与往日大不相同。”钟紫苑捉狭的指了指刘玉清房中绣架上,那副还未完工的八骏图,道:“我记得以前姐姐最怕做绣活了,这不也绣上了。”
刘玉清莞尔一笑,道:“那是因为母亲说,成亲那天我必须亲手为王爷准备一件礼物。思来想去,我也不会什么,还是大哥说王爷善骑,应该会喜欢这幅逍遥子的八骏图。所以我打算做成绣品送与他。”
钟紫苑仔细端详着那副快要完工的八骏图,赞道:“姐姐的手可真巧,这几匹马竟似活的一般,威武矫健的很。亏我以前还以为姐姐与我一样不善绣活呢!”
看着那副八骏图,刘玉清的眼眸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她伸手轻轻拂过八骏图上细密的针脚,甜蜜道:“我只和你说,其实除了这幅八骏图,我还亲手为王爷做了两套衣裳还有两双鞋,只可惜我手笨活计做的粗糙了些。
以前我不爱做绣活,是因为不屑去学。总觉得读书,下棋,抚琴,吟诗,样样都比这个重要。可到了真被赐婚的那一天,我又想着,要是能让王爷穿上我亲手缝制的衣裳鞋袜,该是一件多么愉悦之事。所以我又觉得刺绣挺好,是该好好学学。”
刘玉清微垂着头,露出一段极秀美如粉藕般水嫩脖颈。她轻抚八骏图的动作是如此温柔,爱怜,她如水的眼眸中隐隐闪现着动人的羞涩,待嫁的期待还有对幸福无限的憧憬。
钟紫苑喉头滚动了一下,她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所有的真相就聚集在她的舌尖,她却无力也不忍吐露出来。她的一颗心此刻几乎被揪成了一团乱麻。
过了一会,她才轻垂眼睑。悠悠道:“姐姐,你我自小就相识,不是姐妹却胜过这世上许多姐妹。妹妹知道你看似云淡风轻,其实性子却极傲也极要强。你明明有了大好的家世,却依旧勤学不怠,诗词歌赋从不离口。在长安城的贵女中,可谓首屈一指。妹妹也一心盼着姐姐能遇上一位真心懂你。爱你。重你的好郎君。
当然,妹妹也不是说睿亲王不好,只是这赐婚来的蹊跷。妹妹只是盼着姐姐能顾着自己一些。莫要急着将一片真心急急奉上,免得以后有了什么变故会受到无谓的伤害。还是待到与睿亲王互诉了衷肠,印证了心意才好。”
对于这场赐婚,刘玉清其实也一直处在患得患失的状态。她听出钟紫苑似乎话中有话,忙拉着她的手问道:“妹妹可是知道些什么?快点告诉姐姐。”
钟紫苑还未说话。“啪”的一声巨响,绣房的大门却猛地被人给推开。刘夫人站在门口,眸光冰冷如刀狠狠的在钟紫苑身上刮着。钟紫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乖乖行礼道:“见过夫人。”
钟紫苑话音刚落。又是“啪”的一声,钟紫苑先前爬过的那扇窗户被人给打开,雪姬如狸毛般迅速的钻了进来。她一双美眸在屋内飞快的转了一圈。见钟紫苑安然无恙,立刻松了一口气。然后对张着嘴。一脸错愕的刘夫人盈盈下拜道:“见过夫人。”
刘夫人勃然大怒,自己宝贝闺女的绣房什么时候变成了大马路,一个二个想来就来。她不由怒喝道:“你是何人,竟敢乱闯我太傅府。”
钟紫苑眼角抽了抽,忙抢在雪姬说话前对刘夫人行礼道:“夫人莫怪,她是雪姬,是跟我一起来瞧姐姐的。”
刘夫人依然毫不留情的呵斥道:“跟你一起来的就能如此无礼吗?把我太傅府当什么地方了?”
对于刘夫人的怒火,雪姬丝毫不惧。她盈盈一笑,悠然道:“今日可是刘小姐大好的日子,好歹上门就是客,夫人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刘玉清见状忙上前扶着刘夫人的手肘,撒娇道:“紫苑妹妹难得来,母亲快别为了这些小事气着了身子。外面忙完了吗,要不要彩霞明月去帮忙?”
刘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冷峻的面颊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僵硬的笑意,道:“我原是想来拿你屋里那个九层八十一套的乌木梨花软嵌螺钿的妆奁大箱笼,睿亲王送来的金银首饰再加上咱们自己置办的那些都该放进去了。没成想却听到屋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才知道是紫苑来了。只是我方才一直在院子里忙乎,怎么没有瞧见你?”
刘玉清捂嘴轻笑道:“可是把母亲惊着了?是紫苑妹妹又顽皮了,她方才在我后窗户那敲打时,也把我给吓了一跳。”
“原来如此。”刘夫人看向面露尴尬的钟紫苑,意味深长的道:“紫苑还真是有心了。只是你的好姐妹如今忙着大婚之事,你却带着人跑来爬窗户,怕是不太好吧!”
钟紫苑半垂着眼眸,唯唯若若的不敢言语。刘玉清见刘夫人依然隐隐有着责怪之意,她跺着脚不依道:“母亲,都说紫苑妹妹难得来一趟,你休要怪她。”
刘夫人暗中叹了一口,她望着钟紫苑,雪姬的眸光依然透着冷意,淡然道:“也罢!既然来了,也是咱们刘府的贵客。不如帮你姐姐瞧瞧新缝制的嫁衣可好?”
刘玉清面上一红,任旧大大方方道:“正是,紫苑妹妹,你来帮姐姐瞧瞧哪里还有不妥。”彩霞和明月一起动手,从屏风后搬出一座朱红描金漆衣架,衣架上撑着一件描金绣凤,锦绣辉煌的大红嫁衣。
大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葵花形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绣着凤凰于飞图案缀满珍珠的大红霞帔,那展翅金凤好似要活过来一般。腰间一袭十二幅山河地理留仙裙,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云纹缀,行走间那些金丝彩线自然是熠熠生辉。这件嫁衣立刻映的整间屋子都光彩了许多。
钟紫苑暗暗咂舌。就连雪姬也瞧痴了去。估计这样一件奢华美轮美奂的嫁衣,是每个女孩做梦都想要拥有的。
刘玉清还在眼巴巴的等着钟紫苑点评,她只得笑着上前,随着刘玉清的意思伸手在那件细密厚实的嫁衣上拂过,嘴里不停的夸赞着。不过她想,以刘夫人目前对自己的敌意,绝不会莫名其妙的让自己看看嫁衣就完了。只怕还有后话在等着。
果然刘夫人捏着嫁衣上那件大红霞披。看似随意的说道:“这件凤凰于飞霞披可是皇上亲自赏赐下来的,因为你姐姐本就是皇上心目中最合适的睿亲王妃人选。这一点,就算是睿亲王本人也无法改变。”她又斜眼睨着钟紫苑。笑道:“紫苑,你这个做妹妹的,可为玉清心愿得偿感到高兴?”
钟紫苑略一沉吟,微笑道:“姐姐的嫁衣果然美轮美奂。竟一点瑕疵也无。姐姐与睿亲王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定会琴瑟和谐。幸福美满,紫苑自然为姐姐感到高兴。”
刘夫人这才放松了面皮满意的点头,又寒暄了一会后,有好几起丫鬟婆子来找刘夫人。钟紫苑趁机起身告辞。
刘夫人亲自将钟紫苑送到了院门口,临走前,她还特意在钟紫苑耳边说道:“紫苑。玉清大婚那天,一定会很忙碌。你要是没有时间就不用来了。我想玉清是不会怪你的。”
钟紫苑苦笑着福了福,低眉顺眼道:“是。”
刘夫人见她一脸落寞,心中终究是不忍。嫣红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什么,只跺了跺脚断然转身离去。
内院寂静,隔着高高的院墙隐隐还可以听到外院戏班子轻吟浅唱,还有高声哄谈的笑闹声,不时还有一阵阵酒香飘过,觥筹交错,想来还未结束酒宴。
钟紫苑带着雪姬,玉姬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缓缓走着。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三面环着山石,显得曲径通幽野趣十足。
钟紫苑记得这个池塘不大里面却养着许多锦鲤,去年夏天,她还和刘玉清到这里捉过鱼,只是短短二年不到的时间却有多少物是人非。就连这小池塘都铺了厚厚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凌,只怕那些肥硕的锦鲤也不由自主的被断了生机。
雪姬见钟紫苑一直沉默不语,知道她心气不顺,忍不住愤愤不平道:“那刘夫人可真是失礼,没头没脑受她这一顿编排,让人心中不服。”
钟紫苑苦笑道:“罢了,我倒是不怪她。估计每一个做母亲的,当察觉到儿女会受到伤害时,都会下意识的张开翅膀将儿女护在羽翼之下。我只担心,这误会越积越多,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等到爆炸的时候,将会有许多无辜之人受到这无妄之灾。”
雪姬,玉姬面面相觑,眼中皆是不解。还是雪姬好奇道:“紫苑小姐,何为定时炸弹,什么是爆炸?”
钟紫苑一愣,随即自嘲道:“我又在说火星语了。”她看了看天色,道:“估计外面的宴席快要散了,咱们走快些吧!”
疾行几步,穿过假山腹地,外面就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正背对着她们,负手而立。那人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缓缓的回过头来,明晃晃的日头映着那人秀美俊雅贵气十足。
钟紫苑脚步一滞,心头一紧,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快要炸了起来。她身后的雪姬,玉姬立刻盈盈下拜道:“见过睿亲王。”
朱毅点点头,他身上还弥漫着淡淡的酒香,眼眸却异常明亮清明。他深深蹙着眉峰,一脸疑惑的盯着钟紫苑,久久没有说话。
钟紫苑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盈盈下拜道:“见过睿亲王。”
朱毅静静的瞧着她,终于开口道:“你不是刘玉清,你是谁?”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钟紫苑脑中轰的一下,简直要炸开了,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钟紫苑依然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在四下里扫着想要找机会溜走。他却贪婪的看着她,从她清舒的眉眼,到浓密的睫毛,到她嘴角那一对小小的梨涡。尤其是她那双琥珀色慧黠的双眸,更是让他百看不厌。
一阵诡异的寂静,雪姬,玉姬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面前二人为何都是如此古怪。直到朱毅的目光停到了钟紫苑脖颈间那圈雪白的白狐皮围脖上。他才皱了皱眉,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围脖似乎是朱斐之物。怪不得先前在刘府大门口时,我远远瞧着你的背影就觉得很眼熟,那时你还身穿男装,与朱斐站在一起。”
朱毅又警惕的扫了雪姬,玉姬一眼,提高了声音问道:“你究竟是谁,与朱斐是什么关系?”他的语气又酸又厉,活像是抓住妻子出轨的丈夫。
听他如此冒失质问,钟紫苑心头不由冒起了无名怒火,她冷冷道:“我与蜀王世子是何关系,似乎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她一甩袖子就想趁机离去。
朱毅心中又妒又恨又满是疑惑,他仗着酒气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厉声道:“回答我,你究竟是谁。”
手腕间的刺痛让钟紫苑异常愤怒,她深吸了一口气,玉石般皎洁秀丽的面庞浮上一片冷意,冷冷道:“雪姬,玉姬,你们就在一旁看着吗?”雪姬,玉姬这才回过神来,忙双双上前帮着钟紫苑挣脱了朱毅的控制。
钟紫苑这才揉着自己快要淤青的手腕,望着朱毅几欲通红的双眸,努力淡然道:“睿亲王可是喝醉了,才会如此胡言乱语。今天可是你纳征的大好日子,是天大的喜事。你为何对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女子如此纠缠不休?这要是让刘太傅知道了可不会高兴,还请睿亲王自重才好。”
朱毅实在是郁闷到了极点,终于忍不住怒喝道:“休要拿刘太傅那个老头来吓唬我,我堂堂睿亲王可不是任他们糊弄的。别说今天只是纳征,就算今天是大婚,不把事情说清楚了,你也别想走。”钟紫苑心中一紧,不由暗暗叫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