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栈那满是油烟,热火朝天的厨房里,青黛正拿着蒲扇,守着一个炉子,细心的煮着药膳。小二提着一个盖了块白棉布的竹篮,轻快的走了进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奇的问道:“青黛姑娘,你又在煮什么呢?闻着药不像药,吃食不像吃食的。”
“是我们家公子亲自研究的药膳,先用桃仁15克,红花10克熬了水。等会再用这汁水冲藕粉,再搁上一点红糖,就行了。”青黛头也没抬脆生生的说道。她往灶塘里加了几根柴火,拿蒲扇轻轻的扇着,让那炉火烧的更加旺盛些。
豆蔻的气促之症后来又反复了好几次,次次都把大家伙给吓个半死。好不容易这两天平复了些,她小孩子心性又犯了,就是不肯喝那些苦的让人舌根发麻的汤药。钟紫苑心疼她刚刚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便费劲心思研究了几种药膳,让她吃着不那么难受,同时也能治病。
小二闻言,不由咧开嘴,笑着恭维道:“这贾大夫虽然年纪不大,可医术真是没的说,心也细。也不知他定了亲没有?”他也算是亲眼见着钟紫苑怎么把豆蔻从鬼门关给拖回来的,心中确实佩服的很。这不,就连掌柜的也暗中看中了他,还许了几个铜钱,让小二暗中帮着打听起来。
青黛闻言抬起头,警惕的看着他,说道:“我家公子有没有定亲,与你何干?”这两天,掌柜家的胖女儿成天往钟紫苑身边凑,让她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我也是好奇,问问而已。”那小二也不生气,只是放下手里的竹篮,笑呵呵的说道:“你们不是想要给豆蔻补身子嘛!瞧这是什么。”他掀开白棉布,青黛好奇的看去,就见里面居然装着十几个圆溜溜的鸡蛋。他意有所指的说道:“知道你们急着要买鸡蛋,这些是我们东家小姐从家里特意拿来给你们应急的。”
青黛原本已经欣喜的伸手抓起了其中的一个,结果听他这么一说,又忙不迭的放了回去。她搓着手指,有些犹豫的说道:“咱们拿了她家的鸡蛋,算不上私相授受吧?”
不愿意就不愿意呗,用不着跟防贼似的吧!小二闻言,苦笑着说道:“青黛姑娘,你也太小心了些,这些鸡蛋你们都算了钱的。顶多是做了场买卖,和那私相授受扯不上关系。”
“那就好,那就好。”青黛如释重负般拍着胸口。
瞧这架势,看来东家小姐的亲事又没希望了。小二暗中叹口气,对青黛说道:“那你先忙着,我出去了啊!”
等小二走后,青黛又敲了两个鸡蛋,蒸了两碗嫩嫩的鸡蛋羹。出锅后还散了葱花,淋了几滴香油,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青黛把做好的两碗鸡蛋羹还有那碗药膳用竹篮装了,喜滋滋的跨出了厨房的门。
回到房间里,就见豆蔻半靠在床上,正伸长脖子往窗户外看着。她不由好奇的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在这,公子呢?”
豆蔻朝外努努嘴,说道:“被东家小姐给叫出去了。”
“啊!”青黛大吃一惊,忙放下竹篮,也奔到窗户前,往下看去。
钟紫苑到底是个女子,所以并没有多防备,就跟着那东家小姐一起到了后院。可现在她在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下,开始深深的懊恼起来。
她抱拳施了一礼,硬着头皮局促的说道:“多谢小姐错爱,不过贾某如今亲人有难,还需我奔走相救,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实在无心儿女情长。再说这婚姻大事,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如此儿戏?小姐的提议,实在是太过荒谬。”
那东家小姐扭着上下一般粗的腰身,拿挤在肉堆里,只能看见一条缝隙的小眼睛对钟紫苑抛了个媚眼。然后捏着嗓子,娇滴滴的说道:“贾大夫,奴家的提议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嘛!我爹可就我这一个女儿,到时,这整间铺子都是我的陪嫁。而且我这身材又是极好生养的,保证可以三年抱俩。娶了我,你可是沾了大光。”
她一边说,一边扭捏着往钟紫苑身上靠,钟紫苑只得不停的往后退。很快,钟紫苑便被她逼到了角落里,见她已经避无可避,东家小姐不由眼前一亮,纵身就往她身上扑去,嘴里还得意的嚷道:“贾大夫,你就从了我吧!”
这么一座肉山砸过来,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吧!钟紫苑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好在她虽然吨位比不过人家,可身手却灵活的多。就见她抱着脑袋身子一矮,跟炸了毛的猫似的,飞快的窜了出去。
对,很像猫,还是一只惹了祸后舔舔爪子装无辜的猫。郭承嗣居高临下的看着后院中那一幕荒唐的闹剧,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就见那东家小姐结结实实的撞到了墙上,那一声巨响让他都呲着牙反射性的眯了眼睛,一定很疼吧!东家小姐显然也给撞昏了头,趴在墙上半天没回过神来。这个臭小子傻乎乎的还不趁机脱身,居然还敢凑上前去想看人家的伤势,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咦,那棵树后怎么还有一大片衣角露了出来,瞧料子好像是掌柜最爱穿的那件深栗色福字花纹的锦袍。郭承嗣的视线要开阔许多,当然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掌柜的躲在树后做什么?郭承嗣修长的手指在窗框上不停的敲击着,心中暗暗寻思着掌柜此举的用意。
青黛也瞧见了这一幕,她不由气鼓鼓的说道:“这东家小姐怎么如此不知羞,成日间这样纠缠咱们公子,到底想做什么?”
跟着郭承嗣一起进来的荣喜也挤在窗口边看热闹,他闻言嘻嘻一笑,调侃着说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想做你们的少夫人了。不过说起来,你们主仆几个居无定所,无处落脚,要真纳了这东家小姐也不错,好歹有份这么大的家业等着。”
豆蔻闻言,一掀身上的被子就想要起身,青黛忙上前按住了她,焦急的说道:“才好了些,你又乱动什么?”
豆蔻涨红了脸,她捏着拳头狠狠的锤了一下床铺,气喘吁吁的说道:“都是我身子不争气,才会把公子困在这里不能动弹。如今我也好多了,不用再让公子受这样的委屈。青黛,你快去把公子叫上来,咱们收拾东西走。”
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她和青黛最担心的,是钟紫苑再被这东家小姐纠缠下去,迟早会被揭穿她女子的身份。毕竟她们府里如今还背着一个谋害皇室子嗣的天大罪名,到那时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荣喜有些好笑的说道:“这和你没关系,这东家小姐怎么不敢去赖别人,却偏偏和你们家公子较上劲了?还不是见他对你这么个小厮都如此照顾,就知道他是个瞧着精明,却性软,心慈,面薄,重情义,又好拿捏之人嘛!再加上他有一技之长可以维生,又有些家底,这样的相公打着灯笼都难找,不赖他赖谁呀。”青黛和豆蔻面面相觑,皆是无力的叹了一口气,她们家小姐可不就是这么个人嘛。
郭承嗣耳朵听着他们几个胡扯,眼睛却锐利的盯着下面的一举一动,他见那个臭小子居然还敢拿衣袖去擦人家额头沾染上的灰尘,而那躲在大树后的掌柜似乎也蠢蠢欲动。他有些无力的闭了闭眼,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思,沉声开口了:“贾大夫,上来一趟,本官找你有些公务要谈。”
他的声音清冽又不失醇厚,识别率极高。钟紫苑立刻甩开了东家小姐趁机抓住自己衣袖的手,她抬头,对二楼窗台处露出半截身子的郭承嗣一抱拳,高声说道:“请郭侍郎稍后,小人这就上来。”
她丢下跺着脚,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的东家小姐。就跟被鬼追似的,一溜小跑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她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说道:“真是吓死我了。”一眼瞥见郭承嗣穿着一身常服,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她脸上一热,忙抱拳说道:“小人谢过郭侍郎出言相救。”
郭承嗣好笑的摆摆手,说道:“算了,我都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多嘴。不过我瞧你还有几分真本事,要是被这样不知底细的女人缠上,也算可惜了。”
钟紫苑擦着额头的汗珠,连连点头称是。她扮男子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阵仗,虽然那条风月胡同里的姑娘们也爱和她这样玩闹,可人家都是适可而止,并没有谁敢真的想要她纳回家去。这位东家姑娘可真是太生猛了,她可真吃不消呀!
在桌子边坐定,又喝了两口青黛倒的茶,定定神。她才好奇问起郭承嗣此番来意。郭承嗣对荣喜示意一下,荣喜立刻把肩上的包袱取下来在钟紫苑面前放好,又顺手打开了它,露出了里面那十几样金饰玉器。钟紫苑伸着脖子一瞧,很眼熟,这不就是撒了迷药用来迷惑那俩个歹人的东西嘛!
郭承嗣伸手拿出了里面的那柄玉如意,在手中摩挲着,然后开口说道:“蜀中八鬼的案子已经处理完,他们被都判了秋后问斩,这些证物没了用处,我就带来物归原主。”
钟紫苑听了,立刻眉开眼笑,挥手就想要青黛收起来。郭承嗣却慢悠悠的说道:“且慢,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要向贾大夫问个明白。”
“请说。”这些宝贝重新回到手里,钟紫苑心情大好,说话调子都高了几分。
郭承嗣闪亮如星子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她的笑颜,不解的问道:“这柄玉如意分明是御赐之物,我上内务府查了记录。是由当今太后在半年前赏赐给了前太医院判钟瑾川。还有,这几天你家的车夫福伯,千方百计想要进刑部大牢探视钟瑾川夫妻,应该也是你授意的吧?你和那钟瑾川到底是什么关系?”
钟紫苑闻言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嘴唇上的血色也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郭承嗣身为刑部侍郎,悄无声息的查到了她如此多的底细,究竟是意欲何为?她的脑子里开始飞快的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