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两个瓷瓶放入袖袋中,钟紫苑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除了那匹马低着头喷着鼻息外加尥蹶子刨地上的积雪外,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钟紫苑沉思片刻,提步上前围着马车转了一圈,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她又凑近些使劲闻了闻,才发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此刻已经若隐若现几乎消失了。
钟紫苑又顺手在马车下摸了一把,感觉有些黏糊糊的。把手抽出来一看,发现自己手指上沾上一些褐色半凝固状的血渍,看来此人受伤颇重。
钟紫苑不由咧嘴一笑,先前自己特意支走福伯和青黛,然后又躲进琉璃屋的决定是正确的。原本藏在马车下的这个人,果然趁着院子里无人的时候,离开了马车。
不过这个人到底是逃出了院子,还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钟紫苑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的目光在这个不大的院子中环视了一周。除了那间晶莹剔透的琉璃屋,在围墙边还盖着一间柴房,里面是预备过冬用的木材,稻草,还有木炭。
墙角下还有一口深不可测的水井,供应着整个个院子十个人的日常用水。门边有两棵笔直的银杏树,怕是有数十个年头了。纵然在夏日里浓翠如盖,可惜如今却是隆冬时节,满树那如扇子般的小叶子完成了它从翠绿到金黄的华丽转身,大都已经飘然翻落,跌入尘埃。只剩下那满树的枯枝丫杈,依然倔强的指向天空。
钟紫苑的眼睛在那两棵树上打了个转,发现那里实在是藏不住人后,又收了回来。如今形势已经非常明了,自己刚刚从琉璃屋中出来,那人不可能藏在里面。要是藏在水井中,又无异于自寻死路。那么这间院子里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就是那间不大的柴房了。
钟紫苑顺手拿起日常用来劈柴的斧头,左手拿着那瓶一闻即倒的迷药,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柴房门口。好在柴房没有窗户,进进出出也就这扇小门而已。
钟紫苑见此刻门扉依然关得紧紧的,倒是不担心里面的人会偷看到自己一手斧头,一手迷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就在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行动的时候,一个含糊的声音惊呼道:“小姐,你这是干嘛?”原来是豆蔻一手拿着玫瑰糕,嘴里塞着窝丝糖蹦蹦跳跳的从前院跑了过来。钟紫苑猛然一惊,她怕柴房里的人已经有所警觉,立刻抬起脚踹开了大门,紧接着把手里的瓷瓶用力砸进柴房内。就听“啪”的一声脆响,瓷瓶在柴房的中间破裂开,里面流出了一些清冽的液体,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溢了出来。
钟紫苑提心吊胆的抓紧了手里的斧头,生怕里面会冲出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她不由警惕的瞪大了眼睛。又过了一小会,依然不见有人出来,钟紫苑基本上可以断定,里面的人已经被自己的迷药给弄昏了。
豆蔻不明所以的来到钟紫苑身边,也跟着她探头往里看,她吞下了嘴里的窝丝糖,好奇的问道:“小姐,你究竟是在干什么呢?”
“嘘,小点声。”钟紫苑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小声说道:“家里面可能进了贼,现在就躲在柴房里。”
“有贼!”豆蔻失声惊叫,在钟紫苑的瞪视下,她忙压低了声音,撸着袖子咬牙切齿的说道:“好你个小毛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倒是闯进来。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她先把玫瑰糕塞进嘴里,左右环顾了一圈,找出了一把大柴刀,双手握着然后气势汹汹的说道:“小姐,你在一旁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钟紫苑不由满头黑线,里面充斥着迷药的气味,豆蔻这个时候无遮无拦的闯进去不是添乱吗!于是她一把拉住了豆蔻,低声喝道:“你给我老实在这里待着,不许进去。”
豆蔻一急,她刚想反驳,可是被自家小姐拿眼睛一瞪,立刻没了底气,只得老老实实的站住了脚。
钟紫苑从怀中扯出一块锦帕包住自己的口鼻,又抓紧了手里的斧头把手,抬脚走了进去。她先是粗粗的环视了四周一眼,并没有看见有人。再仔细看去,才发现在柴房角落的稻草堆被拱得老高,底下还直挺挺的伸出了一双穿着薄底皂靴的脚。
不会是死了吧?钟紫苑吓了一跳,她走上前试探的踢了踢那双脚,发现并没有变得僵硬,便知道这个贼人依然活着,她心中也放下了一块大石。
钟紫苑在稻草堆边蹲了下来,她放下了手里的斧子,伸手扒开了那人身上覆盖的稻草,当那个倒霉的小毛贼露出身形时,钟紫苑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下面躺着的人,穿着一身黑衣黑裤,黑布包头,脸上蒙着一块黑巾,只露出了一双紧闭的眼睛。只不过即使是在昏迷中,他的手上还紧紧的握着一柄如秋水般寒光四射的短剑。
好一身典型的贼人打扮,钟紫苑暗暗在心中腹诽:为啥武林败类都要穿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隐蔽还是为了招摇。
看着此人身上的黑衣都被鲜血浸透了,便知道他身上伤的不轻。也不知道在这块黑巾下,到底藏着一副什么样的容貌。钟紫苑不由玩心大起,她先一脚踢开了他手里的短剑,然后伸手取下了蒙在面上的黑巾。
出乎意料的是,面巾下的这张脸长得非常普通。小鼻子小眼睛的,属于那种扔进了人堆就不会被发现的主。不过此人的嘴角边下巴处也沾满了血渍,看来此人不但外伤严重,就连内伤也不轻呀!
“咦!这是一个女人。”钟紫苑的耳边传来了豆蔻兴-奋的声音。钟紫苑猛地回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的豆蔻。
豆蔻却指着那人的露出来的耳朵,继续高兴的说道:“小姐你看,她的耳朵上有耳洞,她一定是个女人。”
钟紫苑没有理她,只是默默的数道:“一,二,三......”
果然豆蔻原本黑漆漆的眼睛慢慢变得迷茫,她含糊的说道:“怎么突然变得好晕,还出现了两个小姐。”随着钟紫苑心中默数到三时,她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
早有准备的钟紫苑一把接住了她软下去的身子,苦笑道:“傻丫头,就是不听话。都说了不要进来,偏偏还要跟进来,这回吃苦头了吧!”
钟紫苑小心的把豆蔻扶在一旁躺好,然后才伸手摸了摸那个女贼的脉搏,发现非常的细弱。钟紫苑知道,如果自己放任不管的话,这个女贼一定会伤重而亡。
到底是为她治伤,还是报官把她抓走呢?钟紫苑心中犹疑了一会。这时那个女贼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好像陷入了某种噩梦。嘴里发出无意识的破碎声音,钟紫苑仔细分辨了许久,才发觉她反反复复说得只有四个字:“小弟,快跑。小弟,快跑......”
一个在昏迷中,还惦记着小弟的人,估计就算做了女贼也坏不到哪里去!最起码她够义气。钟紫苑终于决定先把她救治过来,再做决定。
钟紫苑快步走出柴房,先到琉璃屋中搬出了药箱,又从井里打出了一盆井水,最后到厨房里提来了一壶热水,她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全都放进了柴房里。
在给那女贼做治疗之前,钟紫苑先往豆蔻的脸上洒了一把井水,又喂了她一颗解药。在冰凉刺骨的井水还有解药的帮助下,豆蔻终于慢慢清醒了过来。她眨眨眼睛,似乎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柴房中,耳边传来了钟紫苑那清冷的声音:“要是醒来了,就赶紧过来帮我救人。”
“哦!来了。”豆蔻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然后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曾经帮着钟紫苑处理过几次外伤病人,所以两人之间的配合天衣无缝。
钟紫苑剪开了女贼身上被血浸湿的的衣物,当衣服从女贼身上剥落时,那些原本已经凝固的伤口又裂开了,开始往外流着鲜血。豆蔻也不知道是生来胆大,还是生来就少根筋,她从来就没有畏惧过这种鲜血淋漓的场面。就见她绞干了帕子帮着女贼擦拭身上的血迹,钟紫苑把她身上的伤口都冲洗干净后,从自己的药箱中翻出了一瓶止血药粉,细细的洒在她的小伤口处。豆蔻则拿出干净的白布帮她把处理过的伤口紧紧的包扎起来。
小伤口虽然处理好了,可是在她的背后还有两道最大的伤口没有处理。这两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从她的左肩胛处划到了她的右腰处,几乎贯穿了她的整个后背,就像是翻开的两道沟渠,在不停的往外渗着鲜血。钟紫苑可以想象得到,这两下子要是再多加上几分力气,估计眼前这个女贼就没有机会躲到自己的马车下,而是直接被劈成两半。
看着这两道狰狞的伤口,豆蔻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这么大的伤口,要用上那个东西吗?”
钟紫苑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要用,如果不用的话,她的伤口根本就不会愈合,最后只会溃烂。”
过了良久,就听豆蔻赞叹的说道:“小姐,你这手艺真好,瞧着比绣在帕子上的还要好看些。”
钟紫苑脸一黑,看着面前那两道被缝得整整齐齐的伤口有些汗颜,真不知道豆蔻这神来之笔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不过她也暗暗帮这个女贼庆幸,幸好中了自己的迷药,不然这洗伤口,还有缝合伤口的痛苦就够她喝一壶的。
同样洒上了止血药后,钟紫苑和豆蔻一起帮她缠上了白布条。处理完伤口,钟紫苑长舒了一口气。她已经尽了自己的本分,至于这个女贼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此刻这个女贼的全身几乎都包上了白布,只有那张血迹斑斑的小脸还露在外面。豆蔻眨眨眼睛,顺手又绞干净帕子往她脸上擦去。可擦着擦着,她发现面前的这张脸上除了血迹以外,还有很多面粉状的东西脱落下来。随着这些东西的脱落,这张脸又起了巨大的变化。
豆蔻惊呼道:“小姐你快看,这个女贼的样子怎么又变了?”
钟紫苑正在收拾自己的药箱,闻言也仔细端详起这张脸来。随着那些面粉状东西的脱落,这张原本普普通通的脸变得生动起来。她皮肤雪白,鼻梁高挺,眼睑很长,居然还是一个美人胚子。只不过因为她的脸常年覆盖着这些易容用品,所以显得有些粗糙。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钟紫苑心中不由踌躇起来。这个女贼绝对不会是什么小毛贼,看来自己是捡了个**烦回来。
想了想,钟紫苑对豆蔻吩咐道:“她现在不宜移动,你去搬几床被子来让她盖上。等会我开个方子,你照着捡了,等她醒了就煎给她喝。接下来还有无数的难关,就看她自己能不能熬过去了。”顿了顿,她又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要让家里其他的人发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