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妍殿中,王君渐渐清醒过来,刘公公寸步不离地守着,一见他醒了,赶紧传话让人将备好的汤药端来,王君意识朦胧,艰难的地撑坐起来,刘公公把汤药奉上,但王君一看到汤药,便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他亲手给柳太医的本草药丸,心中顿生惊疑,忽自把汤药推打翻在地,并让刘公公滚出去。
他第一次感到怕了。
刘公公出去后,不一会儿贺兰太尉走了进来,王君以为刘公公又来了,厌恶地呵斥了一声,但贺兰太尉哪会怕这,依然径直走到他榻旁。
王君有点精神恍惚,把贺兰太尉看成了先静王,他看着他步步逼近,害怕地卷着被子往后靠,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
“孤王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孤王,孤王没做错!”
“陛下!陛下!”贺兰太尉见他如中了邪一般,甚是担心,企图摇醒他,却毫无效果,最后他不得已大喊了一声“宗纹”,才把他叫醒了。
王君讷讷看着他,自觉狼狈,暗自擦着汗呢喃道:“几十年了,终于又有人喊孤王的名字了……”
“你刚才是把我错看成了谁?”贺兰太尉对王君刚才一番话心存怀疑,刚才在大殿上,子燕对王君说了一句话后,他就晕厥了,有什么事能让王君如此惊慌?贺兰太尉一时摸不着头脑。
王君没有回答,而是盯着莺娘的白玉石像发呆。
“子燕自辞东宫这事,你有何看法?”王君目不转睛地问。
“陛下不是一直顾忌静王府的势力吗,这样一来阻力不清自消……只是,眼下这东宫之位只能由衡王继承了。”贺兰太尉回道。
王君看向贺兰太尉,讥笑道:“我就知道,你表面上对子越漠不关心,冷言冷语,但一遇到好处就会偏袒他。”
贺兰太尉一听到子越的名字,就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脸就耷拉下来。
然而王君突然神情肃穆,让他靠近一下,认真说:“贺兰,我要让你失望了。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就不再执着于什么血缘正统,王室嫡亲,我膝下无子,又对王族中的任何人无法信任,所以我想将王位交给能担当起治国大任,贤能纯良的人……子越太狂傲,子齐太单纯,子楚被贬为庶民,子韩一心向山水……除了他,纵使身份低微,仍心怀天下,”王君愣愣看着贺兰太尉,仿佛说的话都是掏心窝子的,又仿佛都是梦呓,“我决定,立子梁为储。”
贺兰太尉大惊失色,越发迷茫:“子梁?那你把他贬到临川做甚?”
“嘘——”王君有气无力地叹息着,“我就知道你是这反应,将他贬到临川是权宜之计,城内太乱了,他无权无势,不好立足。我可警告你,不许外传!”
贺兰太尉皱着眉头,默然答应着,但心中的猜疑却越来越深。
晨光熹微,微风阵阵,青欲在睡梦中被一股儿淡淡的沉香唤醒,她睁开惺忪的双眼,发觉床边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是子越,立马一骨碌儿爬了起来。
子越正倚靠着床帏闭目养神,察觉有动静立即睁开眼环顾四周,警惕地提防着,尔后发觉无事,才放心下来,这时看着一脸懵的青欲,不禁会心一笑。
“这……怎么回事?”青欲拍拍脑袋以为自己在做梦,昨夜明明是自己一个人睡下的。
子越向她解释说,昨夜子齐差人送信来,说王君突然打大调官兵,并下旨封锁王城,要彻查户籍清点人口,想必是要调查西漠细作一事。
“聂影同我讲过,此计是你冒险献出,所以收到信后我就赶来了方圆阁,还好你平安无事。”子越暗自松了口气。
青欲一听,这是陪了我一整夜啊,心中感动,但又想到北冥熠曾经威胁她的话,不禁打了个寒战,赶紧坐到子越身边,抱紧他的胳膊感叹自己命苦,与人为善还有性命之忧。
子越将她搂入怀着中,安慰道:“王君此举出其不意,定能抓住西漠的把柄,等过几日北冥熠被遣回国,你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青欲乖顺地点点头,被保护的感觉还不错。
“诶,已经辰时了,你不去当值吗?”
“我已派人向贺兰太尉告了假,今日专门护你。”
青欲刚想提聂影,才发现不见聂影人影,料想定是被子越派去辅助王君搜查细作之事,果然,子越说明聂影的去向,正是如此。
“还劳烦王爷特地保护我,多不好意思。”青欲话中却没有一点愧疚,而是满心欢喜。
“有什么比得上我家王妃重要?”子越捏了捏她的鼻尖,拉她起来更衣用膳。
偌大的王城恐怕只有衡王府还算安宁,放眼他处,皆是人心惶惶,百姓对于突如其来的大搜查感到惊慌,虽不知道为了什么,但依旧心有余悸,觉得一定要出大事。然而事再大,于其身而言也无关痛痒,不过是徒增烦恼、增添饭后谈资罢了,但对于当事人来说,才真正像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北冥熠得知王君下的搜查令后,他立马派罗陨通知安插在王城内的近百名暗卫择机尽快撤离,但为时已晚,王城各个出口均已封锁,而从昨夜到现在,别国驿馆一直被重兵把守,料想王君此举正是针对他而来,他也不能自投罗网,公然出门帮助西漠的暗卫们逃脱险境,这段时间可谓是心急如焚,却又无力回天。
不出意外,王君此举收获颇丰,抓了五十多名暗卫,十多名细作,其中小半数人尽忠自杀,留下了大多数被关紧大牢,酷刑拷问。
罗陨将外面的情况一一告诉他,忧心忡忡叹息说:“少主,现在如何是好?我们进退两难,若大牢中有人扛不住,把我们的大计都招了,我们西漠以后还怎么在九洲立国?”
北冥熠也是非常不安,来回踱步,尽量想一个化解之法,并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倒好,想走也走不掉了。”罗陨委屈地嘟囔着。
北冥熠明白罗陨在责备他不早点回西漠,但他心中有更深的谋划,已然超过自己的生命安全,他也不嗔怪,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怕的。”
“还‘将挡’?兵将都被人掳走了……”罗陨小声道。
北冥熠一时无力反驳,但他仔细一想两人的对话,突然想起伍六将军也在东都,当时一起赴王都朝圣,到东都后便兵分两路了,他与罗陨作为“幌子”留在王城打探情报,而伍六将军则暗中带着一队人马悄悄潜伏在东都荒郊野岭中,并向易守难攻的南郊祁连关移近。两人曾约定好,各行其是,有要事再联络。
“伍六将军……”罗陨也同他想到了一处。
“绝不能因此事而连累伍六将军那边也竹篮打水一场空。”北冥熠决定不联络伍六将军,自行化解危机。
罗陨欲言又止,默默应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