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子燕走到了近西城的一条萧条冷清的老街上,街上无行人,唯有断肠人。
子燕在酒肆买了一大坛酒,想必是要借酒消愁,他一边晃悠悠地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自嘲着愚蠢至极,最终许是走累了,干脆在街道旁席地而坐,伴着雨滴往嘴里倒酒。
凌珲远远看着,心中生疼。
一抹白粉出现在街头,秦珍由侍女搀着避开一个个小水洼,在雨中小心走着,随行将近十余人。
这次给母亲扫墓是秦珍同父亲一起来的,但父亲忙于政务,又见天色不好,简单祭拜了一下就走了,原本要带她一块回去,但她不肯,一定要尽完所有礼数和本分才走,不料雨越下越大,马车还停在一里外的客栈里,所以她们只得冒雨赶回客栈。
“诶,你看,那边怎么坐着个人?”秦珍发现了雨中的子燕,对身边的婢女说。
本来秦珍执意留下就引得随行的婢女们心中不快,这时见她又要多管闲事,便说根本没有人坐在那儿,是她看错了,让她快些回客栈。
秦珍虽性子绵软,但在她认为该做的事情上并不马虎,她也不强求婢女们跟着她来回折腾,自己又要来一把伞,小心翼翼朝子燕走去。
走近一看,秦珍才发现这是去年冬天碰到的那位救人只要珠花的公子,顿感十分奇妙,她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秦珍稍稍将伞向他倾斜,话语轻柔问:“公子,你还记得我吗?你曾经救过我,却只拿走了我的珠花,你因何独自一人在此处?可是在等人?”
秦珍想借此机会报恩。
子燕心中烦乱,哪管这些,厌烦地把头撇向另一侧,继续向嘴里倒酒。
“公子?”
秦珍见他心情不好,不敢多叨扰,就把另一把伞悄悄放在他手边,并劝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伤害自己都是不对的。”
但子燕依然我行我素,不远处,随行的婢女们等的不耐烦了,隔街喊着,秦珍无奈,只得默默离去。
“你是秦枫之女秦珍?”
身后响起子燕冷若冰霜的话音。
秦珍应声回头,却再无下文。
凌珲在不远处谨慎观望着,生怕秦家小姐会触怒子燕,直到他看到秦小姐给子燕送了一把伞,才放下心来。
秦珍走了,觉得他真是个怪人,这时她竟忍不住想起了子齐,她遇到极少数男性友人中,子齐是与她最要好的,而与这人虽只有一面之缘,但也令她印象深刻。
时至傍晚,雨停了,晚霞绚丽,将暮色染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来,引得街道上渐多的行人驻足观赏。
子燕也在观赏,一幅晚霞万里图抚慰着他焦躁的心绪和痛苦愧疚的情感。他从来不是遇事就一蹶不振的人,相反,他想到那些害他父王的人还能和他一样逍遥自在地赏着世间美景,复仇的心理越发浓烈。
凌珲见他情绪已平复,便走到身边,询问是否有命令需要自己去完成
子燕站起身来,理了理湿透的衣服,面色冷寂:“将太子的官章华服悉数理清备好,明日进宫,去会会那只披着人皮的恶狼。”
凌珲不敢违逆他的命令,他知道,子燕一定要重新布局谋划,洗雪仇恨了。
暮色已深,青欲在厨房忙活了一天,终于做出了一块卖相较好的荷露糕,她出门寻聂影但没找到,又不想破坏自己的“杰作”,便小心装进食盒,打算把它给子越。
梳洗打扮一番,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青欲逐渐迟疑:“我见了他,该说什么好呢?这才过了一天一夜,我就耐不住性子去找他了,以他的傲娇德行,肯定就此笃定整件事全是我的错。不行,我不能低头。”
可她打开食盒,看到自己满怀期待做好的荷露糕,又不甘心让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
犹豫了会儿,她还是决定去送荷露糕,但最好默默给他,不想与他正面冲撞。
越是默念最好不要见到他,就越害怕见到他,青欲的心忽自紧张起来,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
急匆匆走到方圆阁小圆门处,只听哎呦一声,青欲不知与什么东西相撞,她揉着额头定睛一看,发现那“东西”竟是子越。
一瞬间,千百种猜想涌现于脑海。
子越仿佛也没想到能这么巧,刚好撞见她,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也是想来偷偷看她,也不想让她知道。
青欲心想,他不会是来道歉的吧,于是问:“你来这儿干嘛?”
子越觉得若主动坦诚相见,有损面子,便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故意朝别处望了几眼说:“雨后空清,闲步赏景。”
青欲环顾四周,如今天色昏暗,早已看不清,看他也是急匆匆地直奔方圆阁而来,想必与她一样的情形。
她悄悄抿嘴一笑。
子越清了清嗓子,故用毫不在意的口吻问:“你又是要去哪儿?给谁送东西?”
“要你管。”
青欲也故作冷淡,想与他硬抗到底,看看他能撑多久。
子越看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张口欲言,却又默默闭上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青欲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又气又笑,转身要回去,荷露糕也不打算给他了。
子越赶紧叫住她,决定尽快化解这场误会。
青欲并没有转身,她被叫住的那刻,心中的期待瞬间被点燃,嘴角微露着盈盈笑意,可她又不想让他看到。
“你做的没错,若换做是我,我也会选你所选,做你所做。”话音中含着深深歉意和浓浓爱意。
青欲嫣然一笑,随即转身,也颇为抱歉地说:“可玉箫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唯一遗物……”
子越释然道:“遗物用以睹物追思,我心中有我母妃,不需要这些外物做形式,我当时得知此事之所以那么激动,是因为这支玉箫的来历不简单,威力不小,若落入歹人手中,怕会找来祸患。”
一来二去,误会明了,两人冰释前嫌。
青欲温言应着,把食盒递给他,并解释说这是她特地为他找到的一种神奇的糕点,能帮他缓解厌甜的症状。
子越含情脉脉注视着她,没有立马接下,而是将她整个人都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她。
“谢谢你。你知道在行军时我有多想你?我回来时,曾到临近临川的一处荒山歇脚,那里有一片相思树,我当时思你入骨,便在树上刻你的名字,到启程回城时,那片相思林里已经全是你的名字。”
子越低头吻着她的额角,青欲紧贴着他的胸口,闭上眼睛,能听到他平稳而强烈的心跳声。
“我也想你,很想,很想,很想……”
青欲抬起头来,子越温热的唇点落在她鼻尖、叠触到嘴角。
食盒被无辜抛弃在石子路上,朦胧月华下,两人相拥蜜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