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下雪了!”
青欲跑出院子,来到院前一空旷方地上,看着四周屋檐墙壁上都攒了雪,面前的空地上更是一望无阻,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撒了厚厚的一层糖霜,看得她忍不住蹲下身,捧起一把雪,偷偷舔了一口。
清凉冰爽,沁心明神,她幸福一笑,站起身来,把手中的雪抛向天空,让粒粒晶雪落在笔尖、脸颊、嘴巴。
“姑娘!穿上斗篷,别冻着!”春萍急呼呼从方圆阁跑出来,喊着她。
“来了。”
青欲赶紧跑过去,乖乖把斗篷穿好,春萍还想让她拿上手炉,青欲却死活不肯,反而拉着春萍跑到雪地中央,一起玩雪。
藤花邑常年温宜,很少下雪,青欲生平见到这么大的雪,别提多兴奋了。
子越从萧瑟竹林小径中暗自走过来,看着她和春萍正嬉戏打闹,像个孩子一样,满心宠爱。
“我也来玩……”
子越欣然想着,弯腰攒了一个雪球,准备用它来引起青欲的注意。
谁知,他刚满心惊喜地举起手来,青欲就一头倒下了。
“呃……我不是还没扔吗?”子越疑惑看着手中的雪球,“青欲她……”
他心一紧,赶紧过去查看,却看到一张满足的笑脸,青欲悠然躺在雪地里,四肢来回划动着,像一只游在雪里的鱼。
子越暗自松了口气,满是怜爱地看着她。
春萍见子越来了,便避到一旁,默默候着。
“嘿嘿嘿......”青欲傻笑着一骨碌爬起身来,马上被突然出现在身侧的子越吓得绷紧了神经。
“人吓人吓死人!你干嘛呀!”青欲抚着心口责备道。
子越有些抱歉,想抱住她的双肩,却被她躲开了。
“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青欲还不习惯大白天突如其来的亲昵。
“哦......”子越淡淡应了声,又靠近些说,“已至葭月末,我二哥快要搬回来了。”
青欲震惊地看着子越,神色复杂道:“啊?那怎么办?沧吟哥哥还没走呢,他俩若日日见面,王府岂不要翻天吗?”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来和你商量商量,把二哥们的事处理一下。”子越苦涩道。
“梁二哥必须得搬回来吗?他回来肯定住到逸潇斋吧?沧吟哥哥一定不会让出逸潇斋的。”青欲担忧道。
“每年腊月,我都会接回二娘娘和二哥,和他们一起过年,今年我虽成家了,但并不想有所变动,他们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得势便弃。”子越认真地解释道。
“嗯,自然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那我回去劝劝我二哥,让他搬去我院子里住。”青欲想了想,唯有此法。
“也不要太勉强,他们的恩怨太复杂,裴二哥又是孤傲不羁的性子,千万别惹得他不高兴,到时候说起来,倒是我这个做妹夫的招待不周了。”子越叮嘱道。
青欲听着他暗诩为家人,觉得有些惊讶,又有些暖心,这话说出来竟一点不别扭。
眼神移落处,捕捉到一个黑影,她大声喊住,只见聂影正作势要逃走,一听青欲的喊叫,赶紧加快了步速。
“站住!”
子越一喝令,聂影立马停住脚。
“回来。”
子越紧盯着他,聂影面色无奈,只得走了回来。
“他怎么这么听你的话?你对他做了什么?”青欲惊然看着子越一脸傲娇的表情,疑问道。
“没什么,怕他再捣乱,我便跟我二哥说了,以后他的月钱,由我亲手交发。”子越狡黠一笑。
青欲不禁感叹道:“原是抓住了经济命脉,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看看实例,原来多精神的小伙啊,现在驯服的像只小绵羊似的......”
“我是为了话本才......”聂影不服地嘀咕道。
趁子越不注意,他赶紧朝青欲眨了下眼。
青欲先呆滞了会儿,才突然想起多日前和他约好了,今日要去本初阁看《梨花亭》下卷!
青欲抱歉回笑着,赶紧走到聂影一侧,对子越说:“那个......我想出去玩,你让聂影保护我吧!”
子越猜疑地看着两人,有些疑虑:“当然可以,可你之前不是说,不让聂影保护你,怕成为罪人吗?”
“我......我错了,你武功那么好,谁能伤得了你啊,还是我比较弱小,需要保护。”青欲奉承道。
子越惊然看着青欲,她从不肯承认自己比别人弱,现在怎么......看着青欲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心一下就乱了,便叮嘱了几句,准许了。
“不能玩太晚!”子越肃然说,青欲肯定地点着头,“还有你……不能再带她胡闹!”子越直勾勾盯着聂影警告道,聂影偷瞄青欲一眼,也肯定地点着头。
子越无奈看着两人,孤自转身离开了。
“耶!出发。”
青欲见子越走了,高兴地与聂影击掌,蹦蹦跳跳地走了。
“春萍,你回去吧,我们天黑前回来!”
远远飘来一句话,春萍无奈地摇了摇头,暗自回了方圆阁。
刚走出大门口,聂影就让青欲用丝绢遮住脸,怕被人认出来,生出非议,青欲暗自佩服聂影的谨慎,同时也感到厚重的束缚感。
两人来到本初阁,像往常一样要了雅间,聂影出去了一会儿,马上抱来一大摞书,封面皆用玉帛装裱,用金丝封订,相比前一次看的草纸书奢华太多,简直天壤之别。
青欲惊叹地看了聂影一眼,聂影悄悄说道:“先前看得那版是作者的原手稿,这才是真正的镇店之宝,精装版《梨花亭》!”
青欲惊喜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翻阅起来。
转眼间,两个时辰过去了,小伙计送来的茶点都吃完了,一壶茶也饮完,可《梨花亭》的厚度丝毫不减,青欲看累了,趴在窗户上看着雪景,数着行人,甚是无聊。
“我觉得,还是现实中的故事更加惊心动魄,震撼人心,话本总是会将悲伤和美好夸大,可结果反而没有平淡的真实撩动人心。”青欲看着街市上人来人往的行人商贩,讷讷说道。
“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王君,一个人过一辈子,那得多寂寞啊,莺娘虽是值得的人,但人只能活一次,何苦如此执着?岂不是在浪费生命?我有些替他感到遗憾了......你说,会不会有位女子,也一直深深爱慕王君,但就因为王君为情所困而擦肩错过?那样多可惜啊。”青欲感概道。
“故而有言道:‘为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聂影缓缓合上书,抱臂走到窗边。
“可也有言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独恋一枝花。’”青欲机灵辩解道。
“嗯......您就是成功的案例啊。”聂影笑着说。
见聂影暗含嘲讽之意,青欲瞪着他问:“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我不够专情吗?那得看是否遇上了对的人好不好?谁能像表姐那样幸运,第一次遇见,即是一生......”
“不知裴姑娘现在所遇之人是否为对的人呢?”聂影语气颇为认真。
青欲刚要张口说,意识到他这是在套话呢,赶紧闭紧嘴,不再理他。
“表面上对子越不顺服,暗地里还是在帮他,幸亏我嘴严......”青欲暗想道,“不过,我既已明确心意,便不能再拖了......”
“裴姑娘的话倒也是箴言,谁能保证,一次便能遇到厮守终生之人,并且情有独钟,像王君那般痴情者还是少数,但也并未有错,更没什么值得遗憾的,人间情爱,世俗纠葛,重在问心无愧。”聂影如老者般娓娓道来,让青欲甚是惊异。
“你......你真的好奇怪。”青欲发自内感叹道,又朝他伸长脖子小声问,“聂影,你将来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聂影正喝着茶,差点被呛到,正色道:“我已决定,此生不娶妻。”
青欲被这稀奇的回答惊得呆住,默然转身,仔细想了一会,心中更加震惊,悄悄回头瞄着聂影,聂影疑惑看着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没什么不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