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华灯初上,夏府忙作一团,喜迎吉时,新娘闺房内,几个婆子正为新娘子开面、梳髻、换红妆,亦是忙得团团转。
“成个亲真麻烦。”青欲暗想道,“幸好,这些服侍新娘的婆子都是外请的,不认识我。”
“小姐果然是大家之女,大欢大喜的日子还能如此镇定,真是让我们粗鄙老妇叹服。”领头的嬷嬷为青欲穿上红袍外衣,赞叹道。
青欲懂些人情世故,知道这是在巴结她,不慌不忙地说:“多亏了嬷嬷们的帮衬,下次府里再有喜事还找你们。”
说着,给春萍给了个眼色,春萍赶紧拿了些碎银分给她们。
“哎呦,小姐太大方了,老奴们就图个彩头,用不着这么多。”
“拿着吧,好好做事便是。”春萍不高兴地说。
不久后,新娘子打扮好了,婆子们接连退下,青欲突然发现这屋子里就只有她和春萍。
“怎么这么冷清?”
“我以小姐的名义把院里的下人都打发掉了,只留了几个跑堂的小厮,让他们注意着前院的动静。”
“这么容易?”
青欲回想到自己悄悄来这院子里时,似乎真没遇到多少人。
“不是姑娘说的吗?夫人疼爱小姐,这时提再大的要求也会答应?”
“我只是这样想,没想到这么简单,我还准备了很多应对仆人的方案呢......只能说,姑母真的疼表姐。”看着桌上她带来的蒙面丝帕,她突然觉得很可惜。
“春萍,你还挺能干的嘛。”青欲觉得春萍做事谨慎周到,又正直忠诚,十分难得。
“姑娘谬赞了,此番多亏了姑娘相助,小姐才有了一线希望。”春萍感激地说。
两人说话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木窗被敲了三下。
“什么情况?”青欲不解道,“难不成被发现了?”
“这是我跟那跑堂的小厮说好的信号,若前堂有人过来,就敲窗三下示意……不好了,有人来了!”春萍惊慌失措道。
“别慌,你快去看看到底是谁来了,若是佣人倒也好应付。”青欲赶紧吩咐道。
春萍赶紧跑去一看,瞬间吓得脸色苍白。
“是夫人......”
“我忘了,女儿出嫁,母亲要来探妆的,姑母那么爱女,一定得见到表姐的面才罢休......怎么办?!”青欲心里也慌张起来。
春萍顿时乱了阵脚,眼睁睁看着夏夫人越走越近,青欲急中生智,先把红盖头盖上了,以备不测,然后在屋里办起了......双簧。
门本来就没闭紧,可以看到屋里一丝掠影,夏夫人刚到门前,便听到了此起彼伏地哀嚎。
“嘤嘤......”
“表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就是单纯想来看看你,你怎么一见到我就哭啊!”
“呜呜......”
“表姐,你把妆都哭花了,我知道你不舍得我们这些亲人,你等着,我去前堂把姑母叫来......你别哭,我的心啊~早知道我就不来看你了!反正日后有的时间……哎~现在把你惹得这么悲痛,待会儿姑母姑父看到了,岂不是伤透他们的心......”
夏夫人看着伏在床边抽泣的身影,心如撕裂了一般,顿时泪流不止。
“夫人,进去吧,出嫁前最后一面了。”李嬷嬷伤心的说,也不由得留下了泪。
夏夫人颤抖着举起手,却悬停在半空,迟迟不忍推门。
一想到唯一的女儿要嫁人,还是不如意的夫君,自己无能为力,便止不住泪了,慢慢放下手用帕子抹泪:“这副哀像,见面也是徒增悲伤。”
说完,只是轻扣了下门,尽力用平静地语气说道:“芳儿,吉时已到,出来吧。”
春萍还在惊呆着,青欲小碎步走来,拽了拽她,她才回过神来。
“哦,裴姑娘你喝口茶歇歇,我先扶小姐走了。”春萍和声道。
青欲自己蒙上盖头,由春萍搀着慢慢出了屋,亦不忘做戏,身子微微颤抖着,偶尔发出几声哀叹。
夏夫人一向要强,强抑着悲伤在前面走着,不忍心回头看,生怕惹得女儿哭得更凶,哭化了妆,湿了喜服,不吉利。
平常很短的一段路,却用了两倍的时间,终于辗转到了前堂。
夏老爷早等得不耐烦了,一看到她们的身影,就催促道:“快些!都什么时候了,误了吉时怎么向王府那边交待!”
夏夫人远远瞥了他一眼,眼神锋利威严,夏老爷立马住嘴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在前堂的木椅上坐下了。
夏老爷夏夫人并排坐在前堂,新娘出嫁前要向父母感恩拜别,父母亦要叮嘱几句、关切几句。
“芳儿,好好服侍王爷,做事要端庄大气,莫要给咱们夏家丢脸。”夏老爷先说道。
青欲不由得撅起了小嘴:“大喜的日子,说这么生疏的话,表姐是不是你亲生的?”
“芳儿,母亲只希望你平安喜乐,幸福安康......”说道“幸福”二字,夏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失声哭了出来,她心里也有份愧疚,那便是不能给女儿争取到想要的幸福。
“别哭了,像什么样子。”夏老爷凑近点提醒道。
“若在王府受了委屈,不论大小,尽管回娘家来,母亲替你做主!”夏夫人虽是带着哭腔喊得,却言辞严厉,分量十足。
“世间只有娘亲好,这话果然没错,姑母当众放出这话,明摆着向王府示威施压,帮表姐抬高家中地位,真是疼爱女儿啊!”
“时辰不早了,不能再耽误了,送嫁吧。”夏老爷边悄悄瞄着夫人的脸色便说道。
夏夫人此时头昏脑胀,身子瘫软,但视线一刻也未离开过女儿,看着女儿三叩首拜别,微微起身,倏然转身,自己不由得站起身来,踉跄着跟了上去,夏老爷也赶紧跟上搀扶着她,陪她一起出门送嫁。
“你也别太伤心了,芳儿又不是不回来了,改天挑个好日子就回门来看我们。”夏老爷安慰道。
“你知道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除了回门还能回来几次?”夏夫人怒吼道,想跟进几步车辇,却被婚节礼俗束缚住了脚步,她远远看着送亲队伍越走越远,却不肯回府。
“行行行,那你就在这站着看吧!”夏老爷见自己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生气地说着,转身回府了。
“欲儿呢?拜别的时候也没见她?”夏夫人突然想起青欲帮自己送嫁,却一直未见到她。
“裴姑娘找我说了,她有急事不能送嫁了,我一忙就忘了告诉您。”李嬷嬷抱歉道。
“这小丫头,答应得干脆,就是不落到实处,真不让人省心……”夏夫人虽这样说,但心中掠过一丝迷惑。
夏老爷已回府应酬着亲戚宾客,夏夫人却无心应酬,又回到了芳予的闺房。
闺房里打扮得喜庆,却洋溢着悲伤,她默默走到床榻前,抚着床边被褥,想象着女儿还在她身边。
芳予从小到大都住在这个屋中,夏夫人家务繁忙,每次深夜才能来看她,可女儿早已睡深了,她只能晚上偷偷来,再偷偷走,吻着女儿眼角挂着泪花,自己心中也流着凄婉的泪。
“夫人!”院子里吵嚷着,传来阵阵喊叫。
夏夫人厌烦地给李嬷嬷递了个眼色,李嬷嬷快步跑出去,一会儿就把吵闹平息了。
“夫人!”这次却是李嬷嬷地惊慌,“婢女说,小姐还在府中!”
夏夫人瞬间震惊地瞠目而视,急慌跑了出去,亲自审问。
“小姐若还在府中,这么大一个人我怎么没见着?”
“午饭后,奴婢们向往常一样去服侍裴姑娘,裴姑娘说她要睡午觉不要打搅,于是奴婢们都退了出去,可姑娘一睡就是一下午,刚才奴婢喊她用晚饭,她也不应,奴婢怕出什么事,便冲了进去,谁知床上躺着的是三小姐!”那侍女急得哭了出来。
“胡说!那花轿里的是谁?”李嬷嬷半信半疑,替夫人问道。
“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裴姑娘也找不见了......”侍女边哭着边磕头求饶。
夏夫人忽而觉得头脑昏胀,一下倒了下去,多亏李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夏夫人大口喘息着,眉头紧锁,脑袋里正飞快地把这些事理顺,只见她稍稍休息了会儿,便要移步到青欲的房间,李嬷嬷担心她的身体,劝阻了下来,自己先替夫人去探了探虚实。
夏夫人想亲自探查了一番,等了一会儿实在等不下去了,便硬撑着身体,一步一歇地走到了青欲的住屋。
急忙一看,床上躺着的,果然是自己的女儿芳予。
“芳儿怎么了?”夏夫人紧张地问。
“大夫看过了,说是被人下了迷药,用的量很少,对身体无大碍。”李嬷嬷答道,见夫人来了,赶紧扶着坐下。
夏夫人神色肃然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眼中掠过一丝狠辣,她突然握住芳予的手,仿佛要抓住芳予怕她逃跑,只见她面容冷漠地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此刻起,除了前堂已到的宾客,任何人不得进出夏府,尤其看好小姐,绝不能小姐踏出这房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