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意愈浓时,万紫千红争翘枝。娇红偷把才俊瞧,明绿也拟佳人笑。”
青欲看了一路景,终于憋出了四句诗,高兴地看向表姐,静待点评。
“芳菲有意人有情,草木留灵鹊留声。良辰美景应期许,莫待盈袖空留风。”
芳予眼睛都不眨一下,随口便说了出来,青欲见她心事重重,便不再打搅她,掀起车帘对跟行的林外傅说道:“师长,我的诗可有长进?”
“对仗不太工整,不过诗意活泼,稍作修改定是一首好诗。”
外傅笑应着,见她认真地点着头,又笑着责备道,“你逃课便罢了,竟连老师也拉来,今后让我如何面对学生?”
青欲扑哧一笑,努努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可外傅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了,她发觉不对劲,微微回头一瞧,只见表姐满脸羞红的低着头,默不作声,她立马放下车帘,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心中却满是怨气:“在眼皮底下都能让他们暗送秋波!”
车马徐徐行,市井烟火气转淡,花草芬芳香入深。走了两个时辰,终于抵达目的地——芳华苑。
青欲刚要下车,却被芳予拦住。
“把这丝帕系上,你我都未出阁,这种场合人多眼杂,需蒙住面。”说着,递给她一块丝帕。
她看了看外面,那些大家小姐们也都遮着面,于是便系上了。
青欲和芳予挽着手一道走着聊着,后面跟着林外傅和侍女春萍,一路上遇上不少人,大都双双作陪,两两作伴,极少有独行者。
芳华苑本是宁王府中一个别院,宁王爱花木,派人修建了此院,院中由工人静心设计、悉心安置,从各国搜罗来各种奇特珍贵的花种,使满院芳菲四季不败,其中尤以四月为最,百花齐放,争奇斗艳,行走其间,宛若置身缤纷花海,人间仙境。
而世事无常,宁王被外派任职,院子闲置,宁王一向怜惜珍物,于是向王君请旨,在此苑举行芳菲宴,汇聚贵族子弟,游戏赋诗,比赛赏花,不负韶华。
路过芍药花圃,赏了覆墙蔷薇,嗅了七色桃花,青欲越发觉得无聊,悄悄附耳问道:“我们就一直赏花吗?你说的那些游戏在哪儿?”
芳予眼睛弯成细月,向她招招手,青欲赶紧跑过去,两人沿着石径走了几步,穿过一扇石门,顿时眼前豁然开朗。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条溪水环绕其间,各种游戏都设在里面,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不远处还有一空旷的草地,也设有游戏,但光顾之人稀少。
“诗会还没开始,我们去......”
芳予还没说完,就被青欲拉着向草地跑去。
“我们去放风筝吧!”
春萍要来一只风筝,芳予扯着线,青欲跑着放飞,林外傅在一旁看着风势指挥着,可青欲跑来跑去好久,就是放飞不起来,反而累的粉汉盈盈。她急了,一把扯下丝帕,脱了披风,挽起袖子,想再试几次,这时春萍赶紧喊着她,要她把丝帕系上,芳予也被她急得脸色通红,可她一句也不听,只管放风筝,林外傅深知她的脾气,只好跑去帮她。
功夫不负有心人,风筝终于飞上了天,春萍赶紧服侍着她穿好衣裳,众人这才稍稍安顿下来。
“裴青欲,林莫辞,还有芳予!”子越站在一处高亭前,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玩闹的四人,“玩得真开心啊......把芳予都带坏了!”
子越伸出手,聂影会意从身上取出一飞镖递给他。
“你俩之前算是两清了,现在为何又要招惹人家?”
“谁说清了!?从她拍了我的马屁起,我们之间注定要斗到底。”
“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到您这儿……有意思。”聂影话语中带着嘲笑。
子越半气半笑地盯向聂影,聂影识趣赶快退到身后去为他把风。
飞镖一出,风筝断了线。
“我的风筝!”此时青欲眼里全是风筝,看着断了线的风筝倏然下落,直直跟着风筝跑去,不顾身后的叫喊。
“春萍,照顾好三小姐,我去看看。”林外傅紧跟其后。
芳予头次遇到这种情况,顿时慌了脚,生怕她出什么事,一扔风筝线轮,也跟了过来。
青欲刚跑过石径,迎面就突然来了一群到草地射箭的公子哥,小路瞬间变得拥挤不堪,看着青欲的身影未跑远,林外傅本想逆流而上,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芳予的叫声,引得他不得不回头。
芳予被推搡到路边,春萍被隔绝到路尾,林莫辞赶紧到芳予身边,背身而立,为她撑出一方天地。
芳予痴痴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暖热,趁着人群嘈杂,她便将兔尾的事澄清了一番。
“原来如此。”莫辞轻叹了一声。
“你……必须要搬走吗?”芳予压低了嗓音,娇羞问道。
他应了一声,悄然转身:“林某麻烦小姐太多了,长久待在夏府着实不便。”
见她耳根绯红,眉头微蹙,有些不忍,于是劝慰道:“我知道小姐爱读书,若今后遇到什么难题,可以让青欲给我带个信,我到时候定为小姐解答。”
“我......我可以自己写信问你吗?”声音小到低入尘埃,芳予攥紧了衣角,眼眶有些湿润,但她知道此行决定着自己的幸福,她决定去争取。
“三小姐,”莫辞注视着她,虽看不到她的脸颊,但她的眼眸已说了一切,不禁满脸心疼,“你我......”
他深知自己的回答的重要性,但渊博的学识不仅带给了他不凡谈吐,还有礼制禁锢,他在纠结的苦海中,不能自拔。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芳予久久没能等到答复,看着人群渐稀,意识到机会快没了,于是便想一吐情肠,好让自己无悔。
“小姐!”人已散去,春萍看到这两人正面对面说着话,脸都红了,于是不放心地喊道。
芳予赶紧收拾一下衣裳,装作没事转身走去,心中却悲痛欲绝。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身后突然响起这句诗,声音亦是低入尘埃,但字句间满是坚定与真挚。
芳予止步,含泪一笑,慕然回首,莫辞也正对她笑着,两人含情脉脉注视着彼此,仿佛天地都变渺小了。
再说青欲追风筝,辗转来到一假山重叠的小院中,风筝挂在了墙边一颗大槐树上,她二话没说,直接上树。
青欲再怎么说也是一名门小姐,怎会爬树这种粗鲁之行?没办法,她二哥教的。
这时,树下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子越朝聂影递了个眼色,可聂影不但没行动,反而后退了几步,似乎想与他划清界限。
“我只负责保护你。”
子越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无奈,自己活动着筋骨向前走去,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
青欲一心只为风筝,并未顾及其他,她身体轻盈,已经爬到离风筝最近的枝干上,她高兴的伸出手,“就要拿到了......”。
突然树猛烈晃动起来,她惶恐地环顾四周,只见那日遇到的“马屁男”正站在树下,右脚狠踩在树干上,抬头看着自己,满脸傲娇。
“你有病吧!”
“裴姑娘怎么还骂人呢,我是在帮你拿风筝呢。”
青欲一看,风筝因为晃动已落到了地上,还被他捡起来了,知道他不怀好意,她赶紧溜下树。
“你还给我!”青欲伸手去够,子越高举风筝,怎么也不让她拿到,她知道他就是来报复自己的,干脆不要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站住!”
青欲自然不听,走得更快了。
“我警告你,离芳予远一点!”
这时,她止步回头,惊讶地看着他:“你认识我表姐?不,我表姐怎会认识你这种败类!”
“你竟敢羞辱本公子!”子越气急败坏地紧跟上去。
聂影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默然无语。
两人一路斗着嘴,刚出石门,却都被眼前这幕惊住了步伐。
青欲一看自然便知道了一切,没有愤怒,唯有心凉。
“这是......互通情意了。”
“芳予怎么和林莫辞......”子越也逐渐反应过来,有些伤心,立马要上前质问,不料被紧随而至的聂影拦下了。
“二公子叮嘱过,不得主动接近任何家族子弟,以免日后招来祸患。”聂影言辞严厉,可子越毕竟是主子,他还是坚持要去。
青欲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眉目传情,回身一把夺了风筝便跑了过去,留下惊然瞠目的子越。
“师长,表姐,我捡风筝回来了。”青欲故意挡在了两人中间。这时,春萍也若有所思地走了过来。
“小姐,诗会开始了,再不去就参加不了了。”
芳予莞尔一笑,拉住青欲向赛诗楼走去:“瞧我这记性,竟把重头戏忘了,我们快些走吧。”
青欲瞅了外傅一眼,委屈巴巴地走了,外傅自然不解,但知道她的脾气,便没放在心上。
看着四人均已离去,子越沉下心来,默默转身朝门口走去。
“公子,诗会不参加了?”聂影关切地问。
子越摇摇头,眉头紧蹙。
走到门口,却被一行人堵住了,抬头一看,是静王那方,然而,子越视若无睹,向另一侧走去。
“阿越,怎么愁眉苦脸的?”静王叫住他。
“王爷您不知啊,梁二公子刚‘升’任了侍御史,这可是个‘大官’啊。”旁边一人见机附和到。
“那本王岂不是该向阿梁备份‘贺礼’。”静王冷笑了一声。
“担当不起!”子越转身讥讽道,“其实我十多年前也专门为静王备下贺礼,只是静王虚有储君之位,一直未行册封礼,我实在不知该将这贺礼送到东宫,还是静王府。”
静王的贴身侍卫凌珲立马抽出了剑,直指子越,旁边人看了都一个劲的劝静王,只见他突然一笑,拂落凌珲的剑。
“不急。”
毫无征兆地说了两个字便走了,众人陷入迷茫之中,都不知静王此言是对谁说。
“以他的性格,定会有所行动。公子此举不该。”聂影脸色现出少有的阴郁。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子越不屑道。
青欲一行人去参加了诗会,本来她的计划是要在诗会上一展才华,让林外傅对她另眼相待,可经过这么一闹,她还没上战场便泄气了,整个心都去想着今后该如何做,外傅因是侍者,不便参加,所以,芳予毫无疑问拔得头筹。
奔波了一天终得归家,芳予一路上主动和她搭着话,看得出表姐情绪高昂,她虽内心苦闷,却也不好抒发,只得附和着。
后来,她想了许久,最终把所有罪责都归结到那个“马屁男”身上,若他不来烦自己,师长便得不到独自见表姐的机会。
一路颠簸,终于到家了,青欲此时只想一头扎进被子里,快快地下了马车,却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
芳予一下马车亦是立马变了脸色,不敢抬头看:“母亲,您怎么在这儿等着?”
“姑母,您可安好?”青欲忙问候到。
夏夫人微微点点头,面容和善,言辞却爽利威严,指着林莫辞说:“这个家丁我怎么没见过?”
“他是我从学的师长林外傅,好姑母,我没经过您允许便央求表姐让师长寄居府中,您可千万别因这事赶我走啊!”她撒娇道,芳予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我怎么舍得?府上忙,你来了我也一直没能见上你,今日姑母亲自做了一大桌菜,算是给你补上的接尘宴......”
夏夫人拉着青欲的手,同她一起往府中走去,芳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莫辞对她轻点下头,她才放心离开了。